倾心_Cherie

剧场

前尘夙愿16

[十六]

马车在月色中绝尘而去,行出了山庄半柱香的功夫,天海才长舒一口起,解了易容术,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她见周独夫坐一侧直直地盯着自己,余怒未消,只没好气道:“行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么一问,周独夫倒是被问住了,他只觉得刚刚发生了太多事情,不能让她这么走了,可真到了她面前,四下无人可以吐露心意之时,他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了:“我……”看着天海不忙不乱地将刚刚有些散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盘好,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他的样子,只淡淡道:“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易容术的?”


周独夫叹了一口气,如实道“从拦下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呼吸困难心砰砰乱跳,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除了你。”


她浅浅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独夫看出了她的不屑,将身子挪了挪,凑近道“怎么,你不信?”


天海冷冷地白他一眼,“你刚刚还夸杨姑娘是浔阳城第一美人,说不定你与她早就相识,在这里对我胡编什么鬼话”


“我真的不认识她!”周独夫哭笑不得,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被误会,连解释都解释不清,心里也是委屈。


回神一想,穆然在勾起一抹笑意“你…吃醋了?!”


天海幽雪心里一惊,这话不过脱口而出,被他这么一说,倒真有那么一丝酸酸的意味。如今已远离了山庄,再让他和自己独自呆在这封闭的小空间里,还指不定会擦枪走火出什么结果。于是,天海肃然起身,想让车夫把车停下,却不巧山路颠簸,她一下没站稳,周独夫顺势一拉,她竟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本能地想挣开,可周独夫哪肯松手。挣扎缠绕的同时,车身不可抑止地晃动起来,斜风吹开了侧窗的幕帘,两人不由得向外望去,身下是万丈悬崖,底下松涛阵阵,无法看清谷底全貌,只有半山的云雾,迤逦往回。他死死地钳住她,在耳边低语道:“如果你真的心里有我,那么此刻就算摔下这山崖,也是值了。”


天海闻言,才意识到此举确是危险,便停止了挣扎,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


“我错了,行不行,说实话,我当时确是只有九成的把握那是你。”周独夫笑着继续道:“那么你呢?你刚刚对我,可都是逢场作戏?”


是的,天海幽雪易容成了别人,可是周独夫没有,她一直都知道是他,那么她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呢?


未来得及想好如何化解这场暧昧至极的亲密,一根飞箭嗖得从眼前飞过,车身突如其来的晃动让两个人霎时一惊!


不好,有刺客。


只听一声划破天际的马啸声,马车从栈道上整个翻滚至崖下,在高空中迅速向下坠落,车内的两人对望一眼,只听一声巨响,车身在高空中顿时撕裂成无数碎片。


又一簪飞出,却没有按预想的那样变成火凤,天海幽雪有些慌神的一霎,被周独夫一手搂住了她的腰,两人一齐下坠着,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不知落了多少丈,忽得一顿,天海抬起头,之间周独夫一手扯住了崖边的藤蔓,细弱的藤蔓危险地颤了颤,终究还是拉住了他俩的身体。


崖顶上闪下万道剑意,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出刺目的光耀。


此刻,两人悬在高崖之上,天海双手紧紧攀住了他的脖颈,只奇怪无法用轻功,又一簪也失效了,不解道:“怎么回事?”


“整个山崖都被布了极强的阵法,通幽之下者落入必死,之上者功力也会被隐制住大半”周独夫语气出奇的平静。


天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来,此时自己虽然境至聚星,此刻实力也只比普通人略胜一筹了。别说遇到危险,就连保证自己落下这万丈崖壁无恙也是毫无把握。


剑意渐渐淡去,敌人见并未有反击,定是觉得她早已摔下崖底粉身碎骨,便收手了。


黑暗中,天海幽雪刚稍松了一口气,只听嘶啦一声,那根细藤蔓已然断裂了一半。周独夫往下望去,好在山谷并不是深不见底,刚刚两人已经下落了大半。


此时此刻,别无他法,只能咬牙一搏了。


周独夫低吟道“抱紧我”腿用力在山崖上一蹬,身子已经荡起,急速的坠落中风声呼呼而来,一切不过一瞬间,惊变乍起时他肌肉爆发力、肢体协调能力、速度都已经爆发到了巅峰,他踩落在几块岩石上。


眼看快要到崖底,有块突出的山石横亘而出,周独夫果断地将天海幽雪推了出去。


刚刚掉落的身子瞬间又反升上去,从坠落到飞起瞬间转变太快,她体内失衡,五脏六腑都像被翻过一般难受,她拼命维持住平衡,在高空中翻了两圈,“砰”的一声,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落在了崖底一片厚厚的枯草地上。


落地的一瞬,她勉力睁开眼,看见周独夫没有和她一起,而是撞在了那块山石上后,坠落在了离她几丈远的地方。


那样嶙峋的岩石,他一定受了伤……


坠落的昏眩还没过去,她赶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好在他还有清醒的意识。


周独夫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忍着浑身骨头似要裂开的疼痛,被她扶着坐起身,“啊!”只听他大叫一声,忙停止了动弹。

“怎么了?”她焦急道。


周独夫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只是右腿撞到了刚刚的山石上,暂时动不了”


天海幽雪小心地撕开了他膝盖处的衣裤,借着清幽的月光查看了伤处:“没有什么外伤,但一定是伤及筋骨了,你等一下”说着她起身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根树枝侧放在他的小腿处,然后用布条将腿和树枝固定好。“我们现在都无法输出真力疗伤,只能暂时这样了。”


忙完了这些,天海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转眼四周,才发现这一处原是平地,在上面看不出来,此刻落下来才发现底下地势平整,地上厚厚一层枯草,上有青崖,侧有大树,前有碧水,后有清风。月色下倒是清幽宜人。


天海简单地在四周转了一圈,便走回他的身边,周独夫闭着眼睛,听着她的脚步,踩着落叶,不算轻盈地过来,忽觉心中安适。


“你可别抛下我走了”他笑道。


天海并没有回答他,只看了一下他腿上的树枝有没有松动,便在他的身旁坐下,靠在了树上,闭目养神。他仰面躺着,感觉到属于她的气息,很奇特的气息,说不清是花香还是草香,或者什么香都不是,那气味微微有点凉,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让人感觉到莫名的亲近。


“哎,你睡着了?”他抬头问


“睡着了”她只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天海心里有些乱,这山谷中的阵法如此强大是谁布下的?为什么她的马车在回程途中遇袭?难道是自己不止被周独夫一人认出了真实身份?最令她不安的,是事先与陈玄霸相约子时不回客栈,一定是遇到了危险。不知道他此刻会怎么想,如果一个激动闯入碧云庄,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么?


可是此情此境,能毫发无损地坠落下这山崖已经是万幸了,想那么多也是枉然。


“真没良心….”周独夫小声说了一句,将头偏了偏。


她微闭的眼睛忽悠地睁开,低头看着他皱着眉一脸委屈,无奈道:“怎么没良心了?”


“我伤得这么重,你都不担心我……”他可怜兮兮地说


天海心想,大概是周独夫看出了自己的心不在焉。说起来今天要不是他坚持上了马车,在坠崖时保护自己,自己还如何能这般安然无恙坐在这里?心顿时软了软,语气也不似先前那么冰冷了。


“我在担心你,我只是不想吵到你休息” 她温温柔柔的说道。


“我不想休息”他双手支撑起身体,也坐了起来,只是动作太猛一下牵动了患肢,“呲—”他本能的颤了一下,皱了皱眉。


天海看他那一霎的痛楚,实在是不像装的,此刻没有功力护体,确是要百分之百忍受着这断骨之痛的。月色下他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落下。天海才意识到他应该一直在忍着疼痛,又怎么可能睡的着。


她的心底忽然也起了软软怜怜的情绪,有点陌生,又有点疼痛,疼痛里又生出不忍,她知道那叫心疼。


 “你还好么?”她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抬手拭了拭他的汗珠“我去找一些止痛的草药来吧”


他手指挪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都这么晚了,你到哪找去”看着她担心的样子,他又有些愧疚了,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没事的,你和我说说话就好。”


天海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紧紧抓在他的手里,指腹相对,最靠近心尖的距离。一时间有些恍神,想想也是,且不说药草好不好找,这么晚又怎么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重新在他的身边坐下“好,我不走,我陪着你”


抬头看着周独夫,他的发冠有些散了,落下的几根头发有点纷乱地披在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虚弱,少了些平日桀骜的狂放,却多了些温暖与平和,他微微蹙起眉的神情,让人心也似微微一纠,像看见风卷了落雪,飏过天的那一边。


在她的眼里,他是个境界深不可测的强者,很多次,当她遇到险境,他总是适时地出现。他曾经表露过对自己的心意,可是这份情意虽然热烈却又太过神秘和骄傲,有时仿佛近在眼前,有时候又远在云端。她很下意识地保持着一份距离,因为她从没有觉得了解过他,走近过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周独夫轻声说


“你说”


“如果,如果刚刚,就是在碧云山庄,我…我没有失口叫出你的名字,你说我们会怎样……”周独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


这么明显暧昧还带着一丝挑逗的问题,若是在平时,天海幽雪一定转脸就走了,可是此刻,分明知道他是故意试探她,也不忍怪他。


况且,就算碧云山庄那一幕让她再生气,该面对的问题,迟早要面对。


天海想了想,如实回答道:“说实话,我不知道。”


“如果我不说,你会一直装作是别人?如果我日后问起你,你不会承认你去过碧云庄,你会选择否认今晚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何必做这些无用的假设,你从一开始就识破我了,哪来的如果”天海顿了顿,平静道:“也许我觉得,作别人也没什么不好。越普通的人,就越可以活出自己,没有那么多责任和道义。所以,在那一刻我是她,我觉得很自由。”


周独夫听出了她话中的含义,心底生出了淡淡的惆怅,他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掌心:“天海,你不是普通人,但不代表你不能为自己而活。那日你从周园离开,我放手了,哪怕你选择了一个没有我的未来,因为我希望你开心,我一直说服自己那时你想要的……可是,你开心吗?”


天海幽雪怔住了,随即凄笑了一声。她从没有哪一刻,是如此怀疑自己的选择。是的,她不开心,自从离开了周园,她再也没有开心过,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后,不去想那场注定要到来的婚礼。


“天海幽雪,你回答我”他握紧了她的手,正色道。


“我……”


周独夫放开了她,轻叹了一声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只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是自由的,你不需要带任何面具。我向你保证无论是此刻还是将来,我会尊重你所有的选择,好不好?”


他一直是这样,就算感情再炽烈,也从不想让她有一丝疼痛为难。天海幽雪在身侧轻轻地拥住了他,她感激他所有的宽容和理解,也感激他此刻忍受着身体上巨大的痛苦,还不忘安慰自己。


她将脑袋搁进了他的臂弯,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脸颊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靠,手指在她发间梳理着,她感到了久违的心安,只觉得困意渐渐袭来。降临的夜,在彼此的怀抱里,如水温柔。


 

“在想什么呢…..”

“在想…这里的阵法……”

“这阵法最多三日,便会自行消失”

“嗯,你怎么知道?”

“反正这几天,我们境界无法恢复,是出不去的”

“境界不复,你腿伤好不了”

“那你得照顾我啊”

“你哪像个病人……”

“我是病人,你抱着我,才觉得没有那么痛了”

“你该休息了,躺下吧”

“那你可以还像这样抱着我吗?”

“好”

……

“周独夫”

“嗯?”

“手拿开…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错了…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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