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痕(二十二)
唐三十六说:“我爷爷说过,这个世界上真正让他忌惮的人,只有四个半,你老师商行舟就在其中。”
陈长生很是好奇,问道:“那其余人是谁?”
唐三十六说道:“圣后娘娘,天机老人,还有黑袍。”
陈长生数了数大陆上那些最强大的人物,不解问道:“那魔君呢?”
唐三十六说道:“魔君又不是人。”
“那半个……又是谁?”
“黑袍。既然他为魔族效命,当然不能再算是人类。”
陈长生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问道:“唐老太爷知道黑袍的身份?”
唐三十六没有回答。
(节选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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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大陆,怕是很少有人能知道黑袍的真实身份,只知他从不现身,即便坐镇雪老城,依然可在千里之外,屡屡让大周铁骑溃败于无形。
此人境界之高,谋略之奇,便是连天海圣后这样的绝世高手也心生了足够的好奇与敬畏。
所以,当前方军报黑袍竟然出现在雪老城与大周交界之处的边境战场时,天海圣后便决意要亲赴北疆,会会这位神秘之人。
教宗和朝中大臣都试图阻拦,称陛下复位不久,整肃朝政内纲是第一要务,边境之战让将士们操心就好了。
圣后道:魔族在此时进犯我朝,无非得知是天书陵一战,四圣人八方风雨这些人族顶尖的高手尽数殒殁,妄图趁虚而入。只要我天海幽雪还在位一天,岂容得他们肆意。
是的,人族排名第一的强者,此刻正坐在青天雕龙的宝座上,主宰这一切,当今世界神圣领域的强者中,她曾是第一个到达神隐之人,也是唯一一个。
境至神隐,姓名会在星图上抹去,不在命轮之内,不受空间的限制,星空大地三行间穿梭自如,与世俱存,与世俱隐。如果借助某些极其强大的阵法,甚至可凭借光阴卷改变时间的流速。
天书陵一战天海圣后曾为了陈长生堕入圣境,但复境只是迟早之事。此刻,她自然是想借此机会亲自消灭魔族这个心头大患。
只是,动身之前,天海圣后只做好了与黑袍交锋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会在北疆战场上,遇见周独夫。
死一般的寂静回响在茫茫雪海中。
星空下最强者沉寂千年,终于现身,千军万马被惊震得纹丝不动,一个个如泥塑木雕伫立着。
黑袍的剑锋直指圣后,此刻她望着周独夫紧紧握住剑刃的手,身体愈发地僵硬。
时光入静止了一般,周独夫的指缝间,慢慢渗出鲜血来。
一滴滴,滴落在纯白无暇的雪原之上,漾开了极其刺目的殷红。
圣后的眉眼中异常地镇定,她突然笑了笑,这笑容苍白,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黑袍,你是伤不到我的”
黑色的檐帽在黑袍的脸上投下了一方巨大的阴影,让人依旧无法一窥真容,只听得一声低沉的中音,带着挑衅道“圣后娘娘,您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圣后心里一沉,叫我娘娘,那便是太宗朝代就识得我的人。
若按二人的境界相较,她复境神隐,自然是强过黑袍。只是几经生死,天凤真元有所损耗,实力无法全然发挥出来。黑袍入魔多年,得魔君真传,招式诡谲阴邪,的确深不可测。
“够了!”周独夫吼道,松手的一霎,掌心合力,长剑随着手臂弯曲回旋,黑袍连人带剑倒在地上,可她看起来并不意外,更没有反击。
天海圣后有些诧异,看来,他们不仅认识,交情也不浅。
那又如何,她淡然地拂了拂衣袖,平静地对周独夫道:“两军相持已久,今日必要决战,你阻止的了么?”
是的,谈判,本就是多余无用之举。
圣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意欲向黑袍出招。
胳膊突然被他拉住。
她眉眼微垂,瞥过紧紧抓住自己的这只手,指端因用力过度已显出苍白之色,掌心这般激动的用力,伤口迸裂,鲜血根本止不住,瞬间浸湿了她金色的衣袖。
天海圣后惊异地抬起了头,对上了周独夫深黑的双眸。
他眼中的愤怒,无奈,裹挟着迷惑,甚至还有哀恳,如惊涛骇浪席卷过她的心底。她不可置信道“周独夫,你要拦着我?”
他没有否认,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有减轻。
“难道,你真的已入魔道?”她眼中的疑惑,由最初的震惊,渐渐地,转成了刺骨的冰凉。
周独夫双眉紧锁,心底顿时升起莫大的哀伤,
要失去她了,是吗?
指缝间的鲜血流的更急,此刻,他无法解释,也来不及解释。因为他看到,天海圣后的凤眼变得通红,无声之间,已杀气凛然。
她狠狠地挣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张开了凤翼,腾空而起。
战鼓擂动,人魔大军如洪流一般对撞,瞬间剑气凌云,震天的杀声里,双方的骑兵,溅出无数朵血花,无数人倒下了,那阵起阵落的马蹄声,犹如催命的号角,滴血的刀锋,带着极野之地铁腥浓厚的气味。
如同彼此的立场,人族与魔族的鲜血颜色截然不同,在白色的雪原背景下对照的极为鲜明,然而随着死去的生命越来越多,那些红色与绿色的血也禁不住终于融合在了一起,双方的军队再也难以分清楚彼此,变成了一片黑潮,把辽阔的雪原完全覆盖。
茫茫天地,自有感应。
就在这时,
十余座雪峰同时响起轰隆如雷的声音。
高空中跨越苍穹闪电一掠,天雷滚动狂风呼啸,携雪峰上的万千风雪滚滚而下,似从天涯而至,逼近两军交战的洼地,只一眨眼的功夫,雪山崩塌,天地陷入了一片昏黑。
刀剑盔甲被丢弃了一地,仓皇中,哪怕是大周最精锐的骑兵,此刻也不顾得神勇英姿,飞奔逃命。
天灾面前,无论是人族,魔族都显得多么渺小。
周独夫凌空而起,茫茫雪霾中,他看见天海圣后布着大阵,气运天地之间,意欲延缓雪山崩塌之速,为下面的人类争取些时间。数座雪峰所积的千年的冰雪同时崩塌,就算天海圣后境界再高,阵法再强大,又如何能够抵得过这片倒塌的山崖?
“你疯了吗?与天相抗,这样能撑多久?”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拉住了她,抱着她在飞雪疾风中逆风穿行。风声凄厉,雪粒如箭,身后掀起的狂潮以雷霆万钧之速袭来,二人对望了一眼,疾速绕过雪峰南侧,落入了半山的一个岩洞中。
进去的一瞬间,洞口,便被几丈厚的积雪封死了。
惊魂未定,两人靠在岩壁上微微喘息着,脑中回响着刚刚的一幕。不止山洼中的军队,边境方圆千里,不知有多少飞禽鸟兽,村落人家,都在这顷刻间丧生于这场天灾。
半响,圣后悠悠叹息了一声,言语里难掩沧凉“你为何要把我带到此地,他们是朕的子民,朕此刻却不能救他们,如何配做这大周之主?”
周独夫知道圣后并没有真的责怪自己,只是心中悲戚方出此言。她最过人之处,就是无论何情何境都可以对自身的能力和当下局势做精准的预判和快速的反应。所以她很清楚,以一人之力,是断不能与天相抗的。
“你在乎你的子民,而我在乎的,只有你。”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近,似又很悠远。
天海圣后闭上了双眼,此刻,幽黯,封闭的空间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人轻微地呼吸声。
三个月,那一夜辗转缠绵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周园之中,凌烟阁前,天书碑下,神都内外,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如从前那样,不丢下一句话一个字,仿佛人间蒸发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些恼怒,但另一种情绪更加强烈,抵过了所有的责怪与怨恨。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地向后靠去,靠在了一如既往地的温暖熟悉的胸膛上。
周独夫轻轻揽住了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在耳边悠悠道:“你呢,你在乎我吗?”
天海圣后没有回答,只是长吁一口气。
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手,引得他微微惊颤了一下,方才想起他手上还有那么重的剑伤。“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她试图挣脱他的臂弯,却被他揽紧了,沉吟道:“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为何不告而别?去了哪里?战场上何以如此反常?所有的问题在她的嘴边回旋,却一句也不忍问出口,只为了这一刻不被打扰的亲密和久别后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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